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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被她这么一晃,王思斯眼中落下一串泪水。
姚美如竟然觉得有些解气,继续义正严辞。
“你跟连徵结婚,你父母本来就不赞成,连婚礼都不肯来参加……要是明天真出什么意外,你娘家没人,你怎么办?你现在必须自己解决问题!”
王思斯怔怔地看着姚美如,脑子一片空白,眼皮酸涩,视野也是模糊的。
忽然,一个纤瘦身影从王思斯身后跳出来,狠推了一把姚美如。
——是已经在楼道里听见她们大半对话的江星月。
“姚美如,你什么态度?你怎么跟王思斯说话呢?”江星月像一只小母鸡似的把王思斯护在身后。
“我怎么觉得你这么高兴呢?连徵跑了,你好像还占理了?他们俩的事特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瞎掺合什么?”
徐雪娇跟在江星月身后过来,见状急忙拉架,上前拦着江星月,“姐妹们,冷静!别在走廊吵,咱们先进屋再说!”
姚美如见人到齐了,脸上有点挂不住,“江星月你跟我喊什么?连徵非把这事告诉我,让我做坏人,我有什么办法?我大老远来的,你当我爱管这破事?”
江星月虽然是圆滑的双子座,可是上升星座却是狮子,而且出身富贵,生气的时候异常火爆,“他们俩黄了,你心里都乐开花了吧?你喜欢连徵!所有人都知道!”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了。
徐雪娇心里想,这下事儿大了。
“你说你最后悔的就是介绍连徵跟王思斯认识!在图书馆你亲口打电话跟别人说的,我都听到了!”
姚美如被江星月当众揭底,脸一下子就青了。
“你那时肠子都悔青了,现在扬眉吐气了吧?”
江星月看到姚美如一脸被戳中痛处的表情,露出满意的表情。
姚美如嗓子发紧,声音尖利地打断她,“江星月!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你激动什么?还不是做贼心虚!”
江星月抱起手臂,斜她一眼,“连徵这事到底有什么猫腻?你给我说清楚了!别当王思斯好欺负!”
徐雪娇见江星月和姚美如这是要开撕的节奏,急忙回头去拉王思斯,“亲,你说句话啊!她们再吵下去要把保安招来了!”
11
王思斯想说什么,但是她四肢发软,浑身都没有力气,几乎快站不住了。
她知道自己很没用。
但是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抽干了,她现在只想躺到被窝里,蜷缩成一团……
像小时候一个人在家听到雷声,受到惊吓时的那样……
闭上眼睛,蒙上被子,眼前一黑什么都不想。
姚美如一向高傲,被江星月这样当众下了面子,气得浑身发抖,“我心虚什么?连徵变卦你赖得着我吗?江星月,你别太过分了!王思斯不好欺负,我就好欺负?”
姚美如跟江星月是寝室里性格最强的两个,刚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差点动手。
但是姚美如内心深处其实是惧着江星月的。
所以这一刻,她虽然表面不肯服输,却暗暗把矛头引向了王思斯。
“王思斯,你自己说!你跟连徵之间到底有什么猫腻?连徵做出这种事,不可能一点前兆都没有!”姚美如把王思斯往前拽了拽。
江星月一把扯开姚美如的手。
“你说话就好好说,干嘛拉拉扯扯的!”
江星月大学时就发现,姚美如总是话里话外地针对王思斯。现在倒好,还开始动手动脚了!
王思斯性格软,也是没出息,要是换成她江星月,早拿鞋底把姚美如抽出朝阳区了。
“松开!”
姚美如愤愤地甩开江星月的手,一甩胳膊,却不小心正好轮到王思斯脸上。
声音闷闷的,这一下打的挺狠。
所有人都愣住了。
姚美如也有些慌了,上前一步拉住王思斯的手臂,刚再想说什么……
江星月以为姚美如还要动手,上前狠推了她一把。
姚美如穿着高跟鞋,后仰几步,失去平衡,重重跌倒在地上。
后脑勺“咚”的一声,西瓜落地似的砸在地上。
江星月也愣了。
她只是想推开姚美如,她也不是故意的。
姚美如捂着后脑勺,双眼发红,狠狠地瞪着江星月。
“最讨厌你们两个了!一个绿茶一个心机!各种婊都让你们占全了!告诉你,我从来就没看上过连徵,他配不上我!他跟王思斯才是一对儿!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徐雪娇觉得自己真是不应该来。这场面就有些尴尬了。
整条走廊都寂静无声。
江星月很快从方才那一瞬间的愧疚中解脱出来,心里冷哼一声。
这就是姚美如冰山美人面具下的真面目.
再过几年,肯定跟她那个小市民的妈一模一样。
王思斯望着地面,脚尖前的地毯很快变成了深色。
她哭了。
她一直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虽然没有人看到她的表情,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做什么。
这一刻,气势汹汹的姚美如也有些愧疚了。
……冒犯她的明明是江星月,但她却不敢冲江星月来劲儿,专挑软柿子捏,一股邪火发泄在王思斯身上。
“我不相信连徵会这样对我。明天婚礼照常举行。”
王思斯仍旧没有抬头,颓然地扔下这一句,转身走进电梯。
“至于你怎么看我……姚美如,我早就知道。”
王思斯站在电梯里,抬起眼睛,目光呆滞地看向姚美如。
电梯门缓缓闭合。
“能被你嫉妒,我觉得挺荣幸的。”
电梯门啪的一声闭合。
轻微的,闷闷的。
就像王思斯的反击。
12
王思斯无意识地沿着马路往前走。
她本可以走到附近的站牌,坐末班公交车回家,不但在陆上通行,而且直达,有座。往常这是她最喜欢做的事。
她喜欢在公交车里窥探车窗外的北京城。一点一点沉寂,入眠,就像一个精明算计的中年人,也可以沉睡得像个婴儿。
但是王思斯的脑子在这一刻已经停止思考。
双腿无意识地交替行走,沿着眼前的楼梯,走进一条以前从未走过的地下道。
有歌手拿着吉他弹唱……
“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
除了王思斯,此时地下道里一个人都没有。
但是那个歌手依然唱的很投入。
他唱歌有点儿跑调,声线也没有特点,唱到高音的时候还会破嗓……真是个没有天分的歌手。
“喔~嗷!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
王思斯本来正在神游,忽然被他那一声破音惊醒,一下子清醒过来,这才发现正身在一条陌生的地下道里。
“怕我自己没什么能给你……爱你需要很大的勇气,嗷嗷嗷~”
但是他真的很喜欢唱歌,每一句歌词都发自肺腑……甚至可以说是撕心裂肺。
嗷了几声,他又破嗓了。
歌手有些懊恼,一松手,吉他掉在地上,他沿着墙壁,缓缓蹲下身去。
吉他盒里是大片灰秃秃的绿色……大多数是一元的纸币。
零星夹杂着几张五元,十元,还有一把硬币。
歌手长的很俊俏,身材瘦长,有一双模特似的长腿。虽然脸上五官没有一处特别出众,但组合在一起却端正,干净,看起来十分舒服……
细长的单眼皮配上极黑而纤长的睫毛,苍白的皮肤映着灯光,令他此时哀伤的神色看起来楚楚可怜。
王思斯是白羊座的。同病相怜也好,侠肝义胆也好……在今天这个倒霉的日子,她决定帮帮眼前这个沮丧的歌手。
她拿出钱包,抽出所有先金,三张红的两张绿的,还有两张二十,一把扔进吉他盒里。
“你唱的……确实……不怎么好听。”
即便是这个时候,王思斯依然没有办法说谎,话一出口觉得不对,支支吾吾想往回拉,“但是……但是我很喜欢。”
她坚定地看着他。
忽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两个loser,在这样的深夜。
至少,他的破音叫醒了她。
俊俏歌手有些怔怔地看着她,有些感动。
她的打扮一看就不是有钱人,可是她竟然倾囊相赠。
王思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早点回家吧。”
她内心混乱,落在手上,力道很重。俊俏歌手虎躯一振。
“明天是新的一天。咱们都会重新开始的。”
Afterall,tomorrowisanotherday.
说完,王思斯深沉地转身离去。
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
“没钱打车了。”
王思斯有些尴尬地蹲下身去,从她给他那一团钞票里拈出一张50的。
……像一只松鼠抱着松果跑走,王思斯也抱着五十块钱,迅速而沮丧地消失在他视野中。
俊俏歌手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
这女孩看起来脑子不大灵光呢……
但是他……
有点儿喜欢。
歌手手机响了,屏幕上闪着两个字——“林总”。
歌手皱了皱眉,不情愿地划开锁屏。
“你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家?”
“我这儿正直播呢。真人秀。”
“秀你妹,赶紧给我回家!”
林总中气十足。
林尽染有些尴尬,急忙把隐藏在暗处的摄像头挡住。
“我妹在英国,您忘啦?嘿嘿好了啦爸,我真的在录节目,别闹了,回家说!”
俊俏歌手急匆匆挂断电话。
两个电视台的年轻编导跑进地下道。
“时间差不多了,今天录的怎么样?”其中一个编导往吉他盒里一看,不禁笑逐颜开,“哟,今天收成不错啊!看来小林总这期素材是差不多了。”
“嗯,今天碰到一个挺好玩的妹子。”
俊俏歌手脱掉宽大的外套,露出精致干净的衬衫和短裤。
摇身一变,成了小林总。
12
王思斯疲惫地回到家。
打开门灯,把钥匙扔在鞋架上的空鱼缸里。
微弱的灯光下,不远处是黢黑的一团影子,王思斯忽然觉得自己家徒四壁。
明天她要出嫁了。
她看过家乡的姑娘是怎样出嫁的。
亲戚朋友聚集在一起,铺被子,放莲子,贴喜字……把新房布置得喜气洋洋。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
父亲是二线省会城市的教授,虽然是知识分子,但是脾气很爆,说一不二。他看不上连徵,极力反对他们的婚事,可是王思斯铁了心要嫁,宁可跟家里闹翻也照嫁不误。
最后母亲在父亲睁一眼闭一眼的默许下,借了钱给他们买房子,付首付,但出席婚礼是万万不肯的。因为当初吵架时王思斯撂了狠话,说就算选错人也愿意错一辈子,王父很生气,说要是王思斯出了这道门就跟她脱离父女关系,王思斯白羊脾气上来,不管不顾摔门而去。
后来虽然时过境迁,但是这根刺扎下了。
老头儿在学校里一言九鼎,用王思斯奶奶的土话来说就是吐沫落地就是一根钉子,怎么能够出尔反尔。
老王头终究没有在钱上亏待女儿,可是对于连徵这个女婿,他始终是不接受的。
王思斯望着狭小而空旷的新房。
……现在连新郎也要没有了。
王思斯拿出手机,拨通连徵母亲的电话。
没有人听。
连徵的母亲一向都很喜欢王思斯的。
连父是工人,没什么钱,脾气很倔,总劝儿子不要高攀,以免将来受气。
而连母却是站在王思斯这边。尤其当王思斯家里拿钱出了首付。
王思斯颓然地放下电话。
梳妆台上放着一片黄金鱼子酱面膜,是江星月给她的。让她结婚前一天救救急,早起好上妆。
刚上大学的时候王思斯也曾是个败家女,圣罗兰散粉香奈儿的粉底,纪梵希眼线笔和植春秀卸妆水……总之江星月有什么她也有什么,两个人的口红加一起可以摆满三个抽屉。
可是不知不觉的,她跟了连徵五年,现在涂的用的都是超市开架的。
忽然,客厅中,一团暗影缓缓靠近了她。
王思斯心里一突,紧接着转为惊喜。——她很快判断出这个人是谁。
“连徵?”
13
王思斯一瞬间百感交集,上前一步,想像平常一样扑到他怀里捶打他,哭着撒娇……
连徵却后退一步,避开了她。
王思斯一怔,打开客厅大灯。光柱照在连徵脸上,使他憔悴的面色无所遁形……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双眼布满血丝,深陷在眼窝里。
“出什么事了?”
王思斯的声音很轻,好像怕惊扰到他一样。
这一刻的连徵……实在是太陌生了。
“你别着急,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你没接我电话,我不怪你了。”
王思斯还是心疼他的。
“我不能跟你结婚了。”
连徵的声音很不自然,他低下头,完全不敢看她,“我……我本来想一走了之,让姚美如带话给你……但是我……我还是觉得不能那样对你。”
王思斯定定地看着连徵,一句话也说不出。
……心情就像坐过山车,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紧接着,反而是尘归尘土归土的平静,
“为什么?”王思斯上前一步,想去拉他的手,“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连徵再一次避开了她。
……避开她的手,和她带着乞求的眼神。
“我不想说。”连徵用手抹了把脸,看起来疲惫极了,“对不起。今天之前,我一直抱着一线希望……可是很多事,我真的没有办法改变。”
连徵掏出门钥匙,放在桌上。
“我先走了。不要管我的事……你值得一个更好的人。”连徵转身走向门口。
当他转开门锁的时候,王思斯才如梦初醒。
“连徵!”王思斯追上去拦住他,“你不能走!明天我们就结婚了!我们在一起五年了!你怎么可以在今天扔下我?”
连徵转过头来,双眼血红,却有些温柔地看着王思斯。
“老公……你别走……别扔下我……”王思斯几乎是在求他了。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这个时候面子,原则,都不重要了。
“你忘了你跟我说过什么吗?”王思斯死死攥住他的衣襟,“你说过,不要在不冷静的时候做决定!你别走!”
连徵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那双大而深的眼眶里,很快浮起一层水汽,然后凝成水珠,溢了出来。
“对不起。”他的声音在颤抖。
都曾真心付出过感情。
他也舍不得。
“连徵,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要是走了,我以后再也不理你!我说过,我王思斯没有分手,只有丧偶!”
王思斯也流泪了,愤怒地带着哭腔,“老公,你不能在这个时候跟我开玩笑……我承受不了。”
连徵转过身,把她揽入怀中,深深地抱了她。
“我不想说对不起,也不想说这是为了你好……都是我的错。”连徵吻了她的头发,最后一次呼吸这种熟悉的甜香,“保重。”
连徵硬起心肠,推开王思斯,重重关上房门。
王思斯傻傻站着。
鼻尖距离门板一厘米。
胸口有什么东西堵着,发酸……
可是这一刻她知道,不管她怎么挽留,连徵也不会回头了。
因为感情稳定,她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心痛的感觉。
可是也许这一刻……是心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