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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连徵走后，病房里就剩下王思斯的父母和秦三苗。
王思斯半晌缓不过神来，指着门口，“什么？连徵说他一直在直播是怎么回事？”
“什么直播？这儿也没电视。”
老两口也不懂这些，注意力转而集中在秦三苗身上，“吃饭了吗？小秦大老远过来，也没请你吃顿好的……你想吃什么？现在带你吃晚饭去。”
王思斯的父亲打量秦三苗。
“大夫不让我出去，要不你们去吧。”
随即王思斯的母亲又有些犹豫，她怕丈夫怠慢了秦三苗会搅黄这桩婚事。
“思斯是我们的掌上明珠，不管她跟谁在一起，她爸爸都觉得是天仙配。”王思斯的母亲笑笑，“但是你不一样，就凭你这长相，咱们家思斯绝对是高攀了你。”
“妈，要是您不能出去吃饭的话，那我们也不去了，我叫外卖吧，给您点个皮蛋瘦肉粥好不好？”
王思斯看着母亲，仿佛很久很久没见了一样，真的很想她。
秦三苗看着此刻表情温柔的王思斯，忽然觉得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好像比平时更难。
“您身体好点没有？有不舒服的地方吗？咱们再去北京的医院检查一下好不好？”
王思斯细细瞧着母亲，还是没办法接受她病重了的这个事实。她的大脑一直拒绝这条信息，她从幼儿园起就坚信自己的妈妈会长命百岁。
“妈，你答应我，别放弃，我可以把北京的房子卖了……”
王思斯不喜欢这种沉重的话题，所以她总是逃避，直到避无可避。
“钱不是问题，真的，我认真想过了，我并不是一定要留在北京，就算在北京，也不是没有房子就活不下去……你相信我，我能照顾你们，也有能力生活得很好。”
病房里的时间又仿佛凝固了一秒。老两口从没想过有一天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既然提起来了，咱们就好好聊聊这事吧……”
母亲拉住女儿的手，微微调整了一下表情。
“我打算过几天就出院了，你爸说会请个长假，带我四处走走。”
“大夫已经跟我说了……这种用药和治疗，医保不覆盖，我们需要钱。但是，好在我们有房子。”
“不行！”父母不假思索地否决，眉毛微微竖起来，“房子绝对不能卖！”
秦三苗沉默片刻，走过去双手扶住王思斯的肩膀，扬起唇角，露出温柔的笑容。
“别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他凑到她耳边小声说。
“我明白，房子不仅是钱，也是一种安全感……是依靠也是寄托。但是社会在变，房子的意义也在变。”
王思斯清了清嗓子，消毒水味有些呛人，医院真是她最不喜欢来的地方。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是我希望你们能把我的心情也考虑进去。对我而言……房子跟给母亲治病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往往也最危险。父母子女，丈夫妻子……总是把对方当成私有物品，忍不住用自己的观点去帮对方下决断。
可是人在变，世界也在变。并不是所有的“为你好”就真的不好，就像……就像连徵。似乎也并不是所有变心的男人都是陈世美。
“幸福感不应该来自于一套房子……也不应该来自于婚姻和伴侣。而是应该来自于我自己。”
10.
老蒋的路虎车里十分安静，车窗外飘起小雨，老蒋看一眼江星月裸露的手臂和长腿，关掉了空调。
江星月问，“累吗？我来开一会儿吧。跟一般女人不一样，我驾驶技术很好的。”
“嗯，你是老司机。”老蒋一笑，又说，“不用，快到沈阳了，你可以睡一会儿。”
“要不是因为秦三苗……你应该不会再搭理我了吧？”
江星月侧头望着老蒋，觉得他的侧脸比正脸更帅。
她沉默了一会儿，收回目光，低下头，“但是要让我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手撕姚美如……有了心理准备，可能会撕的更狠。”
老蒋目视前方，弯了弯唇角，“我又没有怪你。”
江星月在心里狡黠一笑，表面上却垂下眼角，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
“反而我要感谢你。”老蒋眼角笑出水波似的皱纹。
江星月觉得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两个人单独在车里，最容易敞开心扉，有些话趁着这一刻要说清楚。
“坏了你的好事，你就算心里怪我，也不会说出来吧？……老板跟秘书，富二代大叔跟大龄灰姑娘，简直是韩剧般的人设呢。”
老蒋顿了顿，说，“姚美如是碰不得的。她比你更碰不得。”
江星月眼珠儿转了转，心里倏忽一紧，“什么意思？你把我也排除在外了？”
车子在高速上奔驰，窗外的天气说变就变，多云转晴。
老蒋认真思索了片刻，说，“起初，你给人的感觉很轻松。我要是对你没好感，也不会允许你走近我的生活。”
江星月的心跳渐渐沉重起来。老蒋是南方男人，又在国外生活过，他轻易不会如此直接地表达心迹。
下一秒她忽然觉得，老蒋似乎也在等这个机会……
把他们之间的“不清不楚”一次性说个清清楚楚。
“那现在呢？你喜欢姚美如那种自强自立型，多过喜欢我这种无所事事型了？”
一瞬间，江星月在想要不要装傻撒娇，把这个话题蒙混过去。
有些话说得太清楚了，就等于是彻底关上了一扇门。
女人在面对一段不确定的感情的时候，通常都喜欢刨根问底。但是聪明的女人不会。所以江星月选择保持沉默。
“姚美如给人感觉太沉重了。像我这个年纪的男人，就快知天命了，轻易不会给自己找个包袱。”
“那是，你又不傻。”江星月嗔他一眼，“那你最近为什么不主动找我了？是你身边有比我更好的女神出现了吗？”
“没有啊。”老蒋依然目视前方，脸上没什么波澜，“你别胡思乱想。”
车子里沉默起来。
江星月等待片刻，心里一沉，暗暗地怒火中烧。
“你这句话跟没说一样。”江星月有些不悦，“你也说我是老司机了，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今天说清楚吧，我们俩，你到底打算怎样？”
做个聪明女人太累了。还是刨根问底来的痛快。
“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开始让我觉得有压力。”
老蒋没办法，也不好再敷衍下去，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比如秦三苗的事。你不该管这么多的。”
江星月侧头看着车窗外细细的雨丝，觉得现在可能是这段感情至关重要的一刻，“我怎么会管你呢？我只是关心你。”
她坐在副驾驶上，身子一歪，把头搁在老蒋肩头，“关于你，圈子里什么说法都有。有的说你结过一次婚，妻子过世了……还有人说，你没结过婚，小蒋是你和某个女明星的私生子。毕竟跟很多老男人比起来，你算是很洁身自好的。”
江星月回想起跟老蒋从第一次见面起到现在的一点一滴，想起加州那几天情侣般的日子。很多机会稍纵即逝，尤其男女之间。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她几乎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我跟姚美如不一样。我没有别的本事，不喜欢工作也不能吃苦，但是我比别人更了解人心。所以我一直留意秦三苗的事……”
江星月像一只乖巧的小猫，把头在老蒋手臂上蹭了蹭，“我只是想更了解你……也希望能为你排忧解难。”
老蒋沉默片刻，眼眸中的黑色深深浅浅，闪烁不定。
最后他像是做出决定，侧头在江星月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但是我也知道，很多时候，对女人来说，最难的事情反而是什么都不做。”
江星月心里一颤，方才的怒气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
……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好久没有被这么心动的人亲吻。
她还想要的更多。
江星月歪着身子过去，挽住老蒋的手臂，把头靠在他的肩膀。
“我对你是认真的。”
她说的是心里话，“我们好好在一起，你愿意吗？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努力做到……如果你喜欢事业型的，我也可以学着去做事……”
老蒋攥了攥她的手，没有说话。
“我想跟你结婚的。”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这样么。
江星月被他亲吻之后，恨不得把心掏出给他看看。
“你呢？你会娶我吗？”
11.
“房子的事咱们以后再说吧。”
王思斯的母亲轻抚女儿的长发，“你知道我现在最不放心的是什么吗？”
“最不放心的肯定是我了。”王思斯有些无精打采，“我不但一事无成……还在走霉运。”
她觉得事情陷入了僵局。
在是否卖掉北京房子的问题上，她无法说服母亲，同样也无法被母亲说服。
“你知道就好。”王女士叹了口气，目光转向秦三苗。
“你们结婚吧。”
王思斯一愣。
“我这个病是治不好的，就算你把房子卖了，砸锅卖铁给我多活两年，又能怎么样呢？就算你肯，我也不想被自己的丈夫和女儿看到我被切开头颅，浑身上下被插满管子的样子。”
原来父母脸上也会露出这种害怕别人不理解自己的表情。
“你们这些小年轻……总说我们不理解你。那你又能不能试试理解我呢？就算婚姻已经不是女人的归宿，但它是一种生活状态……我只是希望有个人陪着我女儿，照顾她，这个愿望有什么过分的？”
原来……“理解”是相互的，“不理解”也是。
王思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结婚吧。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12.
徐雪娇的最后一招起了作用。小蒋终于回复她了。
“你说清楚，秦三苗的事你知道多少？”
小蒋用语音回复她的，声音语调都已经跟从前不同。
他果然是故意躲着自己。但徐雪娇知道他的软肋了。
——小蒋的一切都是老蒋给的，他跟林尽染一样，都不是那种有本事的富家子。所以老蒋就是他的软肋。拥有的更多，也就比别人更怕失去。
“见个面吧。”徐雪娇用文字回复他，避免透露更多情绪，“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徐雪娇紧紧握着手机，刚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吧？
等待他回复的一分钟，可以像一个小时那样长。他的只言片语就是她的氧气。
期待他回复自己，稍晚一点就会胡思乱想。很累，也很甜蜜。
世界上有一个人，他能轻易掌控你的心情，可能这才是真正的爱情。遇见了真好。
徐雪娇跟陈楷的婚姻已经回不了头了。她曾经的安稳生活已经土崩瓦解。
她好想见到小蒋。就算是饮鸩止渴，也帮她撑过去再说。
13.
“妈……你这是，这是道德绑架……”
王思斯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有些慌乱起来。
“您别闹了。您可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妈妈啊。”
“ 我没跟你说话。”王思斯的母亲推开王思斯，走到秦三苗面前，“我问的是你。”
王思斯求助地看向父亲，拼命给他使眼色。
可是眼睛都挤酸了，父亲也没搭理她。
在“结婚”这个事情上，就算再开明的父母，也很难与独身的子女达成共识。
“就因为我们是过来人……所以我们知道，如果你现在不结婚，以后想结婚就更难了。不光是因为你年纪越大越不好找对象，更重要的是，人与人相处是需要练习的，男女之间更是如此。”
父亲坚定地站到妻子那边，也双目灼灼地看向秦三苗。
“作为一个男人，如果你对她是认真的，自然会想给她一个名分。”父亲的神色严肃起来。
“你今天就给句明白话吧。”
王思斯觉得喉咙很干，后背渗出一层汗来。
14.
“结婚？”
老蒋重复了一句，轻轻一笑。
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
“原来每个女人都对结婚有种执念。”
原来像江星月这样的女人也不能免俗。
“小蒋已经长大了，我可能不会再结婚了。”
江星月一时无言。
前方有个加油站，老蒋开过去停下车子，下去买了矿泉水给江星月。
矿泉水递给她之前，瓶盖已经拧开了。
老蒋还是细心而绅士的，这样的风度对今天的女人来说尤其珍贵。
“你对所有女人都像对我这样吗？”
江星月已经没有脑力再去思考，也不想再耍手段套路老蒋。
话说到这个地步，她只想要个答案。
……即使明知道可能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也许男女之间，需要你拼命去追寻的答案，往往都会事与愿违。这段感情让你忐忑不安，总归是事出有因，却又一厢情愿地欺骗自己，希望从他口中得到一个更能够说服自己的借口。
“我想跟你结婚，不是图你什么……我不要你的钱。我只是希望你真心对我，不要只是玩玩而已。”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没意思了。江星月心里怎么会不清楚？
她今天可以说是把男女关系中的恋爱大忌犯了个遍。
——先是刨根问底，然后自我表白，最后说多错多。
老蒋喝的是红牛。他开了很久的车，都没有此时的江星月更让他感到疲惫。
“你想要的太多了。”
他的意兴阑珊已经表现出来，“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知道，轻松一点，其实对大家都好。”
完了。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
他们想要的不一样。说到底他还是不愿负责。
江星月心如死灰。她搞砸了。原来她比姚美如还可笑。
既然已经这样了，还是争口气吧。
输人不输阵，反正将来也不必再见面了。
“那就算了吧。我不觉得想结婚是什么错。”
江星月冷哼一声。
“人类都有弱点。男人禁不起诱惑……女人无法控制地没有安全感。
她坐直了身体，望向车窗外，方才火热甜蜜的眼神已经一片冰凉。
“如果你不想对我认真，那我也可以把这一切收回。”
如果老蒋跟那群直男癌一样，觉得有几个臭钱就可以到处玩女人，她又有什么必要独独喜欢他呢？
“我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花瓶，并不代表我真的是个花瓶。”
江星月打开车里的蓝牙，连接上自己的手机。
夜店里常用的嗨曲在车里回荡起来，她把鞋子甩掉，窝在副驾驶上，随着节奏晃动起身躯。
“我只是告诉你我想要什么。我希望我们之间轻松一点。”
老蒋有意缓和气氛。
“我让男人觉得轻松，是因为我对你们无所求，也不需要你们负责。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的要求就比别人少。平等和尊重是最起码的。”
江星月依然心火上涌，身体发热，用水葱根茎般白皙的脚趾头打开空调，调到最大。
“我没有不尊重你。我是告诉你结不结婚跟认不认真是两回事。”
老蒋也加重了语气，他是喜欢江星月的，但是他觉得这一刻的她跟其他女人一样不可理喻。
他只能沉默。
江星月已经开始在脑海中拟出备胎名单。
忽然想起那个丹尼唐，自己一直冷落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找到女朋友了。
“说到底你也跟别的男人一样。只想睡我，不想负责。就算我们在一起了，也不需要你来告诉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江星月心里难过，身体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脚伸直，架到前挡风玻璃上。
“别以为我喜欢你，就是进宫选秀等你翻牌子的小主儿了。”
江星月故意甩了声长长的京腔，眼眶一酸，侧头盯着窗外。
“就算给我当个正宫娘娘我也不稀罕。何况大清已经亡了一百零六年。”
15.
“我娶她啊。”
秦三苗伸手揽住王思斯的肩膀，又轻轻把她的头按向自己胸口。
……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跟医院的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成了此刻代表独特心境的味道。
“你愿意吗？”
他揉乱了她的头发。
王思斯的父母显然都松了口气，随即满怀希冀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像是在期待一部电影的完满结局。
王思斯心想，现在只要她点点头，这房间里的每个人都会很开心。
包括她自己。
……现在她已经能够确定，秦三苗是她喜欢的人。
但是然后呢？
“我不想结婚。”
王思斯一边说，一边伸手推开秦三苗，二人隔开一段距离，然后她轻轻勾住他的手指头。
“我真的不想跟父母作对。也很想让你们放心。但是……”
王思斯心里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全盘托出。
“你们好像认为，结了婚，就等于把幸福放进了保险箱……但是事实不是这样的，我要是也抱着这个想法去结婚，你们才应该担心我啊。”
病房里静默片刻。
秦三苗侧过头，看她的目光更添温柔。
王思斯的父亲表情复杂，失望，但又仿佛松了口气似的。
只有她的母亲倍感失望，十分挫败地坐在床头。
“傻孩子。婚姻不是幸福的保险箱，但总归是人生必经的一环。给你好机会你都不把握……你以为你会一直拥有这样的机会吗？”
“妈……”
王思斯放软了声音，打算撒娇卖萌蒙混过关。
“我累了，你们先回去吧，明天再来。”
王思斯的母亲摆了摆手，背着脸躺到病床上。
“先走吧，啊，天太晚了，明儿早点过来，给你妈带碗粥。”
王思斯的爸爸过来打圆场，把他们两个推到门口，挤了挤眼睛。
16.
姚美如坐在烤串店的角落里，捧着手机，下了一个最新当红的社交软件。
说是叫社交软件，其实大家都说这是“约炮”软件。
姚美如心理烦躁，心想徐雪娇那样的欧巴桑，都能靠这种软件找到小蒋那种小鲜肉做情人，她差什么呢？
果然女人要自私一点，日子才能过得好呢。比如徐雪娇，不守妇道，不顾及孩子，色胆包天，胆大妄为，反而既有老公养着又有小情人疼着。
她自强自立，每天工作十二小时，现在却在北京城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
下了班竟然无处可去。她不想回家，不想回到那个隔音差得像鸟笼子似的小出租屋，她在北京没有家人……
那几个朋友……也分分钟有可能不再是朋友。
叮咚一声，软件帮她配好了对。
只有双方都选中彼此，他们才能加成好友，互相发消息。
对方资料上写着38岁，做金融工作的，头像背景是纽约的时代广场，从公开照片上来看经常出国，个子不高但是长相还可以。
对方很快发来消息。
“看定位，你就在我隔壁的饭店？”
“嗯。”她回了一个字。
姚美如发现，一旦女人对男人的素质放宽要求，也对这段男女关系没那么隆重的期许，交朋友就成了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想了想，又随手发了个表情过去。
“晚点一起喝一杯？”
看到这一句，她心里竟然有些快乐。
……这一丁点儿的快乐，像被石子溅起的水花，让她短暂地逃离了现实。
“OK。”她说，“我要喝最烈的酒。”
在那个男人看来，这一句可以说是赤裸裸地抛出了橄榄枝。
于是他这样回复，“喝最烈的酒，爱最爱的人。”
姚美如攥着手机，一瞬间却忽然有些胆怯了。
17.
王思斯跟秦三苗一起走出医院的时候，沈阳城已经华灯初上。
夜风徐徐，在车水马龙的车鸣声中，头顶飞起大片乌鸦。王思斯抬头看了一眼，没来由的心情却好了一些。
“你知道吗，沈阳的乌鸦与别处不同，是吉祥之兆呢。”
“嗯，沈阳是满族发祥地，努尔哈赤受过乌鸦的恩惠，自然对它另眼相待。”
仰天看了一眼，王思斯觉得脖子酸痛，自己往后伸手捏了捏。
秦三苗走到王思斯身后，很自然地伸手去帮她捏肩膀。
他的手温暖有力，她觉得整个人都随着肩膀舒缓起来。
“好舒服。”她闭上眼睛。
“舒服你还不嫁给我？现在后悔了吧？”
秦三苗手上加力。
王思斯“哎呦”一声，往后一仰，正好被他接到怀里。
秦三苗作势用手肘勒住她的脖子，一只手去呵她的痒。
“啊？你后悔了吗？”
王思斯最怕痒，登时笑的像串风铃。
“哎呀你别咯吱我……”
风停了，风铃却停不下来。王思斯笑的浑身更没力气，方才的阴郁感却也跟着烟消云散。
“哎呀，我忘了件事！”王思斯灵光一闪，急忙看了眼时间，“噢，现在打车去还来得及。”
秦三苗也想起来，“哦，你那个同学，约你今晚去参加同学会。”
他还没问清楚，不愿让她走，“你去同学会我怎么办啊？再说，哪有同学会在校园里办的？”
王思斯有些为难，“那只好带你一起去了。”
“我这么帅，带出去多有面子，哼哼，又让你占了便宜。”
秦三苗撇了撇嘴，一只手又搭在她的肩膀上。
王思斯缩着脖子躲开他的手。
“你站远点儿，别一会儿又咯吱我。”
秦三苗愣了一下。
这几天秀恩爱仿佛秀出了节奏，他越来越爱跟她肢体接触，一起走的时候，手就闲不住，总要拉着她碰着她才安心似的。
他的手在半空顿了一下，最后拎了拎她的衣领。
“那你说，陪你参加同学会的出场费怎么算啊？”
王思斯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他一眼。
光线昏暗，他的脸浸在灯影交织的夜色里，一双眼睛像是盛了水，微微一动就波光粼粼。
他的鼻子可真好看，鼻梁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在白净的脸上投下浅灰色的影子，铅笔画出来似的。
他放下工作，在她最需要陪伴的时候赶来沈阳。
他那么懒一个人，每天早晨都叫专车上班，却一个人用几个键盘在网上替她说话。
他在她父母面前说要娶她……不管是真是假，说出这句话终归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于是这一刻，她看着他的侧脸，心中忽然溢出一种柔情。
……有些人，是在漫长的相处中让人发现他的好，就像文火慢熬，醇厚的香气需要时间发散出来。
王思斯踮起脚尖，轻轻在秦三苗左边脸颊上亲了一下。
这个季节沈阳已经没有花香。沁入鼻息的大概是他的香水味。
夜色冰凉，抚在滚烫的脸上舒服极了。
“这样够吗？”
她低下头，声音放的很轻……像田芯软软的爪子踩在他心上。
18.
这是姚美如第一次单独跟男人来酒吧。
并且是第一次见面的男人。
他也没说自己叫什么名字，也许英文名也是编的，说自己叫“Jack”，穿休闲西装和短裤，不土气，还算有礼貌，颜值也过得去。
二人到了胡同深处的一个酒吧，那男人熟练地点了什么“深水炸弹”。
酒吧地方不大，来来往往都是露肩露腿的年轻妹子，空气里的酒气混合了荷尔蒙，在忽明忽暗的射灯中暗流似的滚动。
“你是做什么的？看起来很有气质。”
“你猜。”
都是寻常的开场白。
“老师？”
“我像老师么？”姚美如笑了笑，“教什么的？”
那男人猜中了，受到鼓励，又说，“英语老师？”
姚美如喝了酒，整个人放松了些，哈哈哈地笑起来，“你怎么猜到的啊？”
这深水炸弹果然酒劲很大。
“长的漂亮的老师都是教英语的。”
Jack大约快到四十岁，可是比老蒋显老，笑起来眼尾就露出一堆褶子。
姚美如念头一过，记起老蒋，心情又低落下来。
捏着酒杯蓦一侧头，眼尾一僵，一下子怔住了。
……那，那正在跟陌生妹子喝酒的男人，不是陈楷吗？
19.
出租车下了高架桥，在四十三中门口停下来。
今天是周末，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但要进去总要登记。
王思斯以为要跟门卫费一番唇舌，结果门卫的小亭子里是空的，她带着秦三苗，很顺利就走进去了。
“你们学校还挺大的。”
“又扩建了，这是皇姑区最好的中学。”
王思斯踏进校园，四下张望，曾经熟悉的地方却又如此陌生，那穿着校服朗朗读书的日子，现在想来，都像是前生的事。
忽然，像是她踩到了电源一般，树上的灯盏倏忽亮了起来。
王思斯一愣，再往前走一步，那灯却又忽然熄灭了。
秦三苗停下脚步，仿佛忽然意识到什么。
紧接着，黑暗中亮起烛火，地上用蜡烛摆成一个巨大的心形，里面是王思斯的名字。
王思斯定睛一看，那个弓着腰在黑暗中握着打火机的人……好像是她读中学时的班长啊？
虽然他胖了，肚子圆滚滚，但是五官的轮廓没变，只需一个对视她就认出他来。
可是当烛火亮起来之后，他很快就躲回到大树后。
一个高挑显瘦的人影，捧着一束蓝色的花走出来。
……这个人，她不需要对视就能认得出来。
“林尽染。”
王思斯停下脚步，站在那堆烛火照耀不到的地方。
20.
陈楷也看到姚美如，二人对视一眼，随后有默契的走到酒吧外面碰头。
酒气上头，露天的风吹过来，凉飕飕的，让人舒服。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姚美如眯着眼情瞥向陈楷。
“那妹子谁啊？你跟徐雪娇可还没离婚呢。”
“探探上认识的。”陈楷脸上波澜不惊，“你跟那男的也是这么认识的吧？”
“嗯，不靠谱。”
姚美如还想讽刺陈楷几句，可是仔细想想自己也不光彩。就算是单身，这种事也还是女人吃亏。
“有什么靠不靠谱的啊。”陈楷点起一根烟。
“你看我够靠谱了吧。我自己都没见过像我这么靠谱的。最后还不是离了。”
姚美如沉默了一会儿，想回他一句什么，可是一时竟什么也说不出来。侧头看一眼酒吧里那个老油条，心情也没那么差了。
“管它那么多呢，今朝有酒今朝醉啊。”
陈楷皱着眉狠抽了两口，又把烟掐了。
“离婚了好啊，外边儿大把鲜亮眼神，多少年轻漂亮的妹子你请顿饭她就陪你唠一天，大家都是打发时间，为什么非得要个结果呢？现在的年轻妹子不像你们这样了。”
陈楷转身要进去，姚美如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伸手拉住他。
也许她心底里是想为徐雪娇说句公道话。
也是为女人说句公道话。
“这么玩有什么意思？陪你吃饭而已，你又不能拥有她，真的跟她怎么样。”
“你知道作为过来人，我最重要的心得是什么吗？”
陈楷看上去并不开心，回过头来，下巴上一圈长短不一的胡茬。
“不要把另一半当成是你所拥有的东西。一个人如何拥有另一个人呢？能够“拥有”的东西通常是没有自我意识和生存能力的。比如房子和宠物。”
陈楷想起徐雪娇，一日夫妻百日恩，心里到底是难受，阵痛就着酒精涌上心头。
“房子和宠物不一定就不贵重。但是真正贵重的永远是用钱买不来的。”
姚美如虽然瞧不上徐雪娇，但是对陈楷她也高看不起来。虽然被戴绿帽子这事很惨，但是听完徐雪娇讲的前因后果，姚美如觉得跟陈楷这样的男人在一起还不如单着。
“是，贵重的用钱买不来，关键你也没钱。”姚美如冷哼一声，“徐雪娇固然有道德瑕疵，但是你也没让她过的幸福。”
陈楷缓缓挪动视线，牢牢盯住姚美如的眼睛，“我又不是神，我凭什么让她幸福？不知道满足的人，永远都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