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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听到什么了？”小卫不像叶枫，一天只在电台呆几个小时，她差不多整天都泡在这。实习生做助理，都是非常辛苦的。
“我严重怀疑那几本书是不是她抄袭的。”
娄洋的声音太大，崔玲也不示弱，高分贝的音量从门缝里挤出来，想装聋都很难。
“叶枫：有紧急新闻，我要出去几天，帮我好好照看它。奕阳！”
这样细碎的回忆，在异乡的夜里，她一次次一遍遍地梳理、回味着，却不能温暖她一丝孤单。
说娄台，娄台到。两个人看到娄洋脸色铁青地从办公室出来，“咣”地下推开崔玲的办公室，又“咣”地一声摔上了门。
许曼曼走了，但他终会是、也许已是某个曼曼的边城，却不再是叶枫的边城。
下班时，叶枫还没走到对面的站台，手机响了。“等我五分钟，我们一块吃个饭。”娄洋语速极快，不等她回应，就挂了。
盯着那落款，她好一会都回不了神。无奈地捧起花盆，嘀咕道：“你很名贵吗，让他这么操心？我连自己都养不活，就不怕我把你当菜给吃了？”
叶枫的心猛地一沉，感觉这饭一定和节目有关。
包厢布置得很雅致，桌椅都是藤制的，对着门的屏风绘着湘江两岸的风景。
“不会的，台里花了很大力度办这个节目，不会草草了事的。娄台不是说对我们很期待吗？”
叶枫心虚地扁扁嘴，如果现在说夏奕阳和她是邻居，艾俐估计会癫狂。天黑黑的，就别吓人了。“你把课表发一份到我邮箱，我有空就去骚扰你。”她趴在车窗上，向艾俐挥挥手。
“她也是为节目好。他们两口子经常这样在台里争执？”
“呃？怎么了？”娄洋扬起眉角。
两个人撑了把黄色的油布伞上山去超市，山路又滑又黑，他紧紧揽着她，走到山下，两人身上都湿透了。买完上山，在路旁，他背过身，手把伞举得高高的，她就在他后面匆匆换上了卫生棉。回来的路上，两个人的手握得特别用力，她感觉到他的滚烫和气息的加重。送她回房间，她拽了下他的衣角。
“好！”他点头，拉过她，在她的唇上印上他同样的承诺。
艾俐叹了口气，车刚掉了个头，还没停妥，一辆灰色的帕萨特嗖地一下从车旁掠过，驶进了夜色中。
“嗯。”
娄洋没说吃饭的地点，不知是不是在餐厅，她犹豫了下，还是走到马路对面，等着娄洋再打电话来。
出了电梯，下意识地先看了下夏奕阳的门，然后转开，眼帘一低，她的门前放着一盆长势很壮硕的芦荟，枝茎长长的，色相碧绿，可惜那个瓷白色泽的花盆太粗陋，有一侧还裂了条缝。花盆下面压了张纸条，夏奕阳的字如其人，挺拔俊逸。
“我该难过吗？”她耸耸肩，抬起头，早晨还挂在天上的太阳不见了，云层很厚，树梢间，艰难地泛出几许的绿意，让视线多了份惊喜。“专家来了更好，那样我就可以轻松了。”
“我们节目才刚开播，没什么人气，现在来个大地震，至少到停一周，我怕听众会把我们给忘了。广告部的人说，今年许多广告商都选择了交通台，说我们台的广告力度太低，台里要挤出一些时段来搞广告营销。我担心会摊到我们头上。”
餐厅的名字很有个性，“毛家湾”，“这里面的特色菜都是毛主席身前爱吃的，外国游客特爱到这里来。”厅堂不大，里面却像迷宫，转了一层又一层，灯光幽幽暗暗的，娄洋回头看看叶枫。
二十一岁前，很天真。坐在他自行车后面，拐弯时，她搂着他精瘦的腰线，身子探过去，抢着替他响铃。动作很惊险，可是她不怕，她相信即使摔下来，边城也会给他做垫子的。
脑中像团乱麻，心又堵得难受，谁和她说话，她就堆起一脸笑，没注意夏奕阳是什么时候走的。
叶枫笑，“如果他下次再打来，你接给我，放心，我会处理的。”
她竖起手指，让小卫噤声，两人轻手轻脚地回到办公室。
“但愿吧！”小卫噘起嘴，不敢太相信叶枫的话。
艾俐侧过视线，窗外的霓虹飘过叶枫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庞。
起雾了，路边，淡黄的灯光从仿英伦风的玻璃罩子中幽幽射出，迷迷蒙蒙的，一时间，会让人错以为置身于伦敦的街头。
叶枫起床后，给芦荟浇过水，坐下来吃饭时，看见电视里，夏奕阳站在一片废墟上，穿着厚厚的棉衣，沉重地告诉电视机前的观众，目前有多少房屋倒塌，伤亡数字是多少，灾区的温度是多少。
叶枫一怔，抬起头看。
“我就是不信任她了，我不要她砸了那个节目。节目现在这样很好。”娄洋斩钉截铁。
崔玲接道：“你不要内外不分，工作是工作，家事是家事。她写的几本情感杂文，有多红，你比我清楚。”
“牙套妹，这样说你很好受吗？”
“没有商量的余地，直接和她解除合同。一个连自己的老公都搞不掂的女人，怎么来替别人解决情感烦恼？”娄洋说道。
“很好？你听过几期？你看过几封听众来信？叶枫说过几句发人深省、给人启迪的话？”
“我有什么办法，他讲话不上道，我敢给他接到直播间吗？”小卫瞪大眼，嘴巴气得鼓起。“电话一接通，就说给我找下叶子，我问他贵姓，他说你不是叶子，告诉你白浪费口水。叶姐，你说气不气人？”
艾俐的车开得很慢，像话唠的人破例摆出一脸的深沉。
叶枫以为还有其他客人，听到娄洋说点菜吧，心里面不觉一愣，长睫颤了颤。
这天夜里，青海省一个叫玉树的地方发生了7.1级的地震。
“不是专家，我觉得崔部长看你戴着有色眼镜。”小卫挽起袖子，像大侠似的打抱不平。
“他的前女友不只我一个，今晚吃饭的人很多，轮不到我一个人去领情。”
小卫打电话来，因为地震，所有娱乐节目全部暂停，二十四时滚动播报灾区新闻，已有记者赶去玉树了。
“我们去吃饭吧！”叶枫看看墙上的钟，已到午餐时间。
“许曼曼不是第一次参加同学聚会。”艾俐的音量高了起来，仿佛有点恨她的顽固不化。
“内战？”小卫冲她吐吐舌。
暑假，一帮同学约了出去自助游。下雨天，几个人困在山上的民宿里。睡到半夜，她感到腹痛如绞，大姨妈提前来了。她起身翻了下，包包里都没有卫生棉。她推推艾俐，艾俐打开她的手，说困，转过身去又睡沉了。她摸着黑跑去敲男生们的房，只喊了一声，他就出来了。
一辆高大的奥的Q5从电台的地下停车场呼地穿了出来，在她面前缓缓停下。“上车！”娄洋替她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不需要做节目，还是要去上班的，不过换成了白天。她看看听众来信，跟导播讨论自己的一些想法。来信以赞扬声为主，说她声音好听，选的音乐很应景，每次的开场白都特别感人，也有人好奇她长什么样，问能不能在电台官网上贴张她的照片。批评声也有，说她像个应声虫，只会嗯嗯，根本不能给听众提供情感帮助，有个听众连着写了四封邮件，说电台接听电话的人厚此薄彼，他打过好几次，都没接到她的手中。
“不经常，我来台里后见过两三次。叶姐，你有没觉得很奇怪，娄台温雅谦和，崔部长骄横张狂，两个人怎么会成为夫妻呢？”
她眨眨眼，播新闻的他比接受专访时敬业多了。
小卫眼睛骨碌碌转了转，瞧着编辑们都在忙，向她使了个眼神。两人来到走廊尽头，小卫抬起手，往下一劈，“叶姐，你说我们节目会不会被砍呀？”
“眼花了吗，我怎么瞧着像夏奕阳的车？”她自言自语。
“也许他们在家里很恩爱？”
“那就好，我们去吃湘菜。”
“没有。”她不太自然地把目光挪到菜单上。
她笑了笑，“不然你让我怎么说？我已经不是做梦的年纪了。”
在餐厅前道别时，她只顾着隐藏自己的情绪，早忘了和夏奕阳住对门，应该和他一同回来，不要让艾俐又跑一趟。
小区显目的门楣在灯影里跃出，她忙说道，“别进去了，就在外面让我下来。”
叶枫心想毛主席那个时代，新中国多穷呀，能吃得起什么？
前面好像又堵了，车开得没有路边的行人快，艾俐冒出一句粗话，闭了闭眼，定定地盯着前方。
进了屋，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窗台上，挪开杂物，确保它的安全。
“吃辣吗？”娄洋瞟了瞟她，眸光温和、坦荡。
“难道他也住这个小区？不会啊，我有同事住这儿，我来过几次都没碰见过他，倒捉到你了。一定是眼花。”
“我要留在北京，我要嫁给你。”
小卫耷拉着肩，拖着双腿和她下楼，“叶姐，你要是难过，就和我说说！”
“你想太多了。”她笑艾俐的想像力太丰富，买单又能说明什么？就是他亲自来参加聚会又能说明什么？
期末考试，有门课以论文来评分，其他同学忙着泡图书馆、上网查资料，找选题，她趴在床上边吃零食边看言情小说，边城早早就替她把论文写好了。艾俐骂她像头猪。她很自豪地说，我就喜欢做边城的猪。
她的声音很小，在寂静的山上，有滴答的雨声中，那句话却清晰得让他感觉到这不是一个要求，而是一个承诺。
办公室里的人突然变得很忙碌，忙得没人有空看叶枫一眼。
她朝后座扫了一眼，没有别人，怔了怔，乖乖地上了车。
“他和我们都没有联系，也只有你能惊动他这位青年才俊。我想他很快就会和你联系的。”艾俐说道。
“还行。”她把包带折起、松开，松开、折起，微微笑了下。
“别憋着了，想说什么就说吧！”叶枫徐徐升上车窗。夜风渗肤，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回忆都是骗人的。
“回办公室吧，别给娄台捉到我们上班摸鱼。”
“毕业后第一年，大家都还是菜鸟，谁不是夹着尾巴做人，有委屈也不敢吭，只有聚会时，才能敞开来发泄。那一年我们聚会过三次。第二年，大家的工作稍微上了手，都忙了起来，有人来广院进修，我们就聚会，我记得一共是两次。再后来，一个个都忙得屁颠屁颠的，不谈见面，就连电话也很少，偶尔在同学群里冒个泡，话没说两句，人就闪了，但我们至少能保持一年聚会一次。每次聚会我都在，每次都是我买单，这工作从来没人抢过。”
“娄洋，你硬在挑刺？”
小卫翻了个白眼，“鬼才相信。”
“两位是先喝茶，还是现在就点菜？”服务里手里拿着烫金的菜单，含笑问道。
“也许他以前手头不那么宽裕，现在有这个实力，来显摆下。”她翘起嘴角，不无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