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翻云覆雨手做心

书海沧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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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意而兴奋地等着,又等着。

    然后,等到了死亡。

    对待一般群众,基本不会用到最后一步,对待侯起这些小混混,打却则是家常便饭。

    虽然受害人穿戴一致,头发长度一致,但是影片后半部分,受害人被杀害时,明显身形消瘦很多,腹部却有明显赘肉。而且,奇怪的是,影片后半部分受害人下肢没有进入拍摄画面,一直持续到屠杀完成,影片结束。

    三个字,有嫌疑。

    每一日等着家人来救,用力地想着哥哥、妈妈会来救她。

    宋唯起了兴致,从随身收藏的一本相集中拿出相同坐势的两张照片,让张强站到了一米外。

    “窃以侠义之名,掩饰滔天无耻之罪。”

    面部轮廓是相似的,姿势又相同,胳膊瞧不出来大差别。

    “不必捞我。”

    侯起依旧抬着头,笑着回答:“你如果有能耐让我签字画押,我笑着认下这几条人命又有什么难处?”

    如果刚刚郑与斌只是想吓唬侯起,这会儿他沉下脸色,是真的想弄死这个嬉皮笑脸的男人。

    受害人前半段的被拐和后半段的被杀并非在同一时间轴上。

    “管好你的嘴。”郑与斌冰冷地望着侯起。

    宋唯觉得摄影构图极不和谐,看了几天,总算看出哪里不对劲。

    每个人都会犯错,可是有些错还能纠正,有些却不能了。

    “什么?”

    宋唯松开手的一瞬间,张强就看出了问题。

    先问后骂,骂后再问,持续反复,如此以往,警告提醒加威慑,最后的杀手锏还是打。

    他知道这个事实会给张强带来更为沉重的打击。

    他终归守住了自己,没有误了张强;可是作为家人的张强,终归没有救了失踪的妹妹。

    四个字。

    俨然18岁的那张,看起来年纪更大。

    他轻声地,又轻声地问他。

    如果妹妹是今年才死,那代表了什么?

    宋唯笑了:“我们的距离和摄像机同受害人的距离大致是相同的,因此面目只能看个模糊,你看得出影片前后都是你妹妹,但是旁的就没有了。这样的距离,视觉中最大的冲击就是腿部的长度不同。但是,凶手在杀害受害人时,偏偏刻意遮住了腿部,我猜想,他摄影时多半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为了模糊受害人被害时的年纪,混淆案情,这样刻意处理。”

    抽了不少春雷,屋中烟雾缭绕。

    侯起唾了口血,被打掉的牙齿也随之吐了出来,他却依旧挑眉笑着:“警官,瞧您说的这客套话,我难道不知道您干过什么吗?87年和李田帮勾结,收了他们五千的贿赂,对我们威英下狠手;88年严打时候,趁着威英帮年度核账,抓走会计,把留在堂会的三万块钱私吞不报;89年,城南桂家父子开地下赌场,桂公子酒醉之后,得意洋洋,说他们大有大的门路,小有小的,出门喊一嗓子,刑警队的郑队长就像条狗一样,摇摇尾巴过来了;90年,十三中高三学生猥亵幼|女,亦是你打的包票,把那个年满十八周岁的钢材大王家的公子捞了出来;今年啊,今年我算算,也有不少事……”

    张强崩溃了。

    郑与斌站在铁窗旁,轻轻蹲下身子,望着前方,轻声问他:“你既然这么想做侠,怕不怕担下这九条人命?”

    两个字,变态。

    “第一个是谁?”

    宋唯点点头:“你妹妹失踪时的身高体重还记得吗?”

    可是当走过的每一步,都是下坡路的时候,命运的残忍已经不足以填补愤懑。

    宋唯用力地攥着张强的手腕,以一种刚强又饱含同情的姿态支持着他。少年显得生涩,但是推理还在继续:“受害人死之前,应该诞下婴孩不久。她上身如此瘦削,胸部、腹部却呈现隆起下坠的状态,显然不合常理,不像是生病,更像是妇人生产后还未恢复的身体状态。”

    他抬头笑着说:“事真无怕对人言。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打碎你们这些人的钢筋脸、瓷器脸、牛皮脸、猪油脸,硬的、贵的、厚的、起着腻的,哪张我都打得碎!”

    张强却悲痛到已然无法言语。

    “我妹妹被拐时才十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日三餐,她背的书包是我过年时攒了点钱,买给她的,她离开家时,书包还是新的。”张强不太熟练地倍速播放录像带,心中苦笑,到妹妹被杀害一处,书包刚巧能被拍到:“这里,书包虽然似乎仍无人使用,但是边角处看起来灰扑扑的,堆在墙角,显然已经不是录像带开头时崭新的样子。”

    “那你怕不怕遗臭万年,尸骨无人拜祭,路过行人都说你是贼是凶呢?”

    张强失声吼叫:“不可能,你们警方说我妹妹已经死了三年了!你们有法医,法医鉴定过布娃娃中的趾骨,也鉴定过温泉碎尸!”

    没有警察把他当人看。

    如若成为这样强壮的人,就能被豆沙喜欢上,也能保护好自己的弟弟妹妹了吧。

    “为什么是今年?”张强双手紧紧地攥着桌子,他怕一松开手,眼泪就掉下来了。

    每一日怀着希望,每一日希望破灭。

    宋唯一边松开遮住两张照片的手,一边开口:“对。这两张照片,一张是我15岁时中学毕业在家中院内,家姐为我拍的照片,另一张是18岁,高中毕业,家姐以同样的构图为我拍照存念。”

    15岁的宋唯和18岁的宋唯,最大的差别是,股骨变长了许多,通俗点讲,腿更长了,所以视觉效果也拉长。同一个人,自然能瞧出年纪差别。

    宋唯垂目:“如果是今年,就理顺了他杀人的动机和顺序。”

    审讯案犯,通常是这么个步骤。

    少年想拿起烟,吹了吹冷风,又觉算了,弹回红色烟盒中:“怎么讲?”

    张猴子了然。

    “所以,你怕不怕你们沙老大死无全尸呢?”

    他虽然平时不苟言笑,但是待孩子们还算客气,说话也是文质彬彬的,这会儿却像是换了个人,吼一嗓子,就把外面的几人吓得腿直颤。

    侯起被带走的时候,不动声色塞给手下张猴子一张纸条。

    张强并没有跟着宋唯走,他推开了审讯室的窗户,这里的烟味太重,眼前的少年穿着衬衣,骨架修长,肌肉结实细腻,解开颈上扣子,锁骨微微露着,如白瓷一般。张强看着这个身材相貌才能俱佳的天之骄子,他也不知为何,一时微微嫉妒起这人来。

    盖杰死之前,看到的最后一部影片被人调换,变成了那部凶杀影片。

    宋唯和郑与斌雷厉风行的举止颇不相同,他依旧困在房中播放那卷录像带。

    郑与斌亲自审讯侯起,一些新入警的小孩好奇地凑在玻璃门外望着,却被师兄那张狰狞的带着汗水和喝骂的脸吓到了。

    “你知道你干过什么,我也知道你干过什么!”郑与斌拿皮带抵到了侯起脸上。

    他非常的,非常的难过。

    张强挪了挪木椅:“你是第二个。”

    宋唯攥着手,其实他猜测到这种可能性时也异常的痛苦,但是真相就是真相,咽下去的也终归要吐出来。

    他用双手遮住了相片中人影的腿部,然后把照片反过来,面向张强,问他:“你看这两张照片中的人,身高差距大吗?”

    张强听完这句,就知道眼前的警察是个明白人:“她是我们家最高的孩子,十四岁时约有一百六十公分,因为长身体,妈妈煮饭营养也是一应供上的,小裳身材比较匀称,看着虽不胖,但也有一百多斤,影片中被杀害时,前后对比,胳膊消瘦许多,而且,眼圈瞧起来凹陷,像是瘦得脱了相。”

    善待我们的人生和身边的亲人、朋友,因为不是每个人的人生的每一步都是上坡路。周末快乐。又是很爱你们的一天。

    张强摇头:“看不出来,瞧着是同一时期拍出的照片。像是你。”

    他怕宋唯不信,又怕他再生疑,不自觉地解释道:“我也是自己看出来的。”

    “我出生的时候,这世上的人冷落我、欺辱我,连口奶水都没给我留,我死了,还何曾指望他们亲近我吗?是贼是凶,是侠是义,不在你嘴里,也不在路人嘴里,皇天后土自有明证!”

    侯起被铐在了铁窗边上,只得坐在地上,双手高举。

    他问张强:“被杀的真是你妹妹吗?”

    宋唯冷笑:“我猜测的,可没这么保守。我想,你妹妹就是在失踪三年后的今年被杀的,录像带留出之前不久!”

    郑与斌漫不经心:“哦?看来你什么都不怕。”

    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狱,受了三年折磨,才含恨死去。

    “我会让法医进一步鉴定,秦裳死前是否曾经分娩。冯琬法医带尸体骨骼样本去B城亦是因为察觉到了之前实验中的不准确性。”宋唯觉得除真相之外,没有什么可以告慰眼前的男人。

    张强其实隐约猜到了,但心中仍觉这猜想对自己、对母亲都是灭顶之痛:“你是说,我妹妹极有可能不是在失踪当时被杀?”

    这个矮小的男人不是不知,每个人的人生生来已然注定,如果不能如旭日东升,冉冉而起,那就一定像江河日下,空留无意。

    张强还记得宋唯打他的事情,但是时至今日,能被放出,已经不大恨了。他那时也曾想过,如果熬不过那些拷打,自己真的承认是凶手,进了监狱,他又该多恨眼前的被世人视为光明的警察。

    “唐老师。”

    侯起依旧笑着,但是郑与斌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的笑僵在了脸上。

    那张纸条带给豆沙的时候,已经是四小时后之后。

    “第二个问这句话的人。”

    录像厅老板向警方回忆,案发当夜,除了当时侯起来收保护费之外,没有人来过,因此调换录像带,侯起也有很大嫌疑。至于侯起有没有杀人,他如果不为杀人,干啥换录像带,营造这气氛。

    当侯起频繁动作,甚至和盖杰死之前去的录像厅老板在密谈些什么的时候,被郑与斌所带警方抓捕。

    宋唯一愣:“你说小山。”

    分明是投降的姿势,连窗外的乌鸦都知道压低身体,才能进入屋檐,但是侯起始终抬着头。

    这样的心思,一瞬而过,很快整理完毕。张强确凿地告诉宋唯:“被杀的这个人,确实是我妹妹,但不是我所熟悉的妹妹。唐老师问过我这句话之后,我琢磨了好几天,才渐渐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