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港口错位的腕表

书海沧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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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奎因怕司徒经受住一百次考验,却经受不住第一百零一次。

    靠着墙壁坐的客人分明应该已经是醉醺醺的模样,却向身后的另一桌男人使了眼色。

    微弱的夜光中,她看到司徒斐蹙了蹙眉,却未发出一声。

    司徒斐跪在那里,握着阿润的手,制止了他下一步的动作。

    张洋脾气很好,邻里熟客都知道这是一个老好人。他个头不高,中等身材,长年穿着一件灰扑扑的T恤,和结拜兄弟李珣从家乡来到城市,做一份营生。

    “看来你准备好了。”匪首招手,身后的那些凶徒似恶鬼,一拥而上。

    也许未来真的会改变。

    阿润用手帕捂住了这位平素关系还不错的同事的口鼻。

    李珣走后,只剩下张洋一个人。

    “不够。”为首的人开口:“还有银行卡。”

    阿润抓了空,微笑着收回手,继续闷声背着利器和糖果。

    司徒斐倒是显得很淡然,不过他一贯是这个模样。

    上面有药。

    阿润拿起一撮,嗅了嗅。

    阿润路过时,窃听器放在总经理办公室窗旁金属框上。

    还有三分钟,十点。还早。

    阿润等了一会儿,等到一切都安静得像一副廉价粗糙的背景图案的时候,一个手刀,打晕了看守人。

    夜更凉。

    但是没有用。阿润死死地摁着。

    不知为何,总觉今日背脊发凉,女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颈。

    他和李珣相依为命,大家也曾私下讨论,他们二人是否有些不妥之处,但是李珣时常会去租碟片,看到Gay片逃得远远的,一脸恶心的表情,这个荒唐的传言传过就罢了。

    公司的一切井然有序。

    过了不多时,司徒和申老板来了。

    张洋把这宝宝竖起,轻轻开口:“搂牢。”

    她的手下拿着手电在四处逡巡着,光束在黑暗的仓库中交叠。

    阿润静静看着女郎的长发,出神地看着,不自觉地伸出了手。

    司徒斐敏锐地望着四周,他说:“你们都巡查过了吧?”

    阿润说她今夜有事。又把豆沙托付。

    十一时半之后,海警会来巡视。

    不,或许是这辈子。

    修长的手总是转着一根铅笔,技巧高超。

    张洋咽了口水,手缓缓摸到柜台下的电话。

    安稳在出租屋室内的李珣,好不容易算完账,打了个哈欠,揉着酸胀的颈部抱怨:“怎么又得这点?如今米要几钱,面要多少,蔬菜也不是从前价钱,肉又少不了,不肯涨价就要赔,赔来赔去,做什么好人,还不如做黑……”

    阿润拿起了自己用买来的木头和金属制作的十字弓。今天是他最后一次去木材店和五金店买原料。

    他们慢悠悠地喝着酒,正在等待这小店老板独处的时刻。

    这里不是久待之地。

    并非不怕食客酒后惹事,但是酒类利润可比菜品高多了。

    阿B挣扎得比守门人厉害一些。

    似乎因为他和李珣这样平凡的人生无法效力于他。

    隔壁小夫妻传来窸窣的响声,像是在低声说些什么,蝇蝇嗡嗡,这里的租房隔音效果实在不好。

    阿B警惕地看着身后许久,才和门口看守仓库的守门人交换了眼神,走了进去。

    她的手下一起簇拥进去,司徒看了守门人一眼,他说:“你和阿B联系,让他不要乱跑。也许港口警察会来巡查,知道他的移动电话号码吧?”

    “有些人,死前还在跟我们打招呼。”他身后的人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麻绳,张洋看着他的手,看着那把被卷起的绳索,他们在等待享受他的恐惧。

    司徒斐的声音呲呲啦啦,不甚清晰。

    走在落雪的路上,英文歌曲也在大街小巷飘扬着,国人跟着凑热闹,S城喜欢西洋物事,寒冷的天气也显露出几分勃然热闹的氛围。

    这批货藏在香烟的芯部,又都包裹严密,不细看,很难被发觉。

    两桌共十人。

    奎因夫人果然准时到了。

    他悄无声息地跟着阿B。

    他们真是兄弟。

    她摸不准司徒,又觉自己真的动了情。

    十字弓的寒光从缝隙处对准了奎因。

    依旧死死捂着胸口。

    “可真帅气啊。”同事笑着歪头看他。

    他想摸摸她的长发。那一头漂亮的长发。

    因为奎因也朝着司徒斐的方向走来。

    张洋和李珣开的小店,也会提供白酒、黄酒之类酒水。

    也许是在等待什么,也许是准备结束什么。

    不过自身条件有限,虽然她们一概在姑娘们面前打着包票“从没见过这么善良的好人,猫都不舍得打一下的,更别说老婆了”,但是谁也没在初婚时,把“好人”“疼老婆”这样的条件当做选择配偶的首需。因此,这许多次相亲都黄了。

    阿润想,这也许是今晚最好的时机了。

    之后,又镇定自若地站了起来,陪着奎因验完所有的货,直到她带着手下离去。

    他打开打火机,用刀片划开阿B头顶上的箱子,一些白色的粉末缓缓落在昏迷的阿B的肩头。

    反正深夜无人,嘴巴一捂,明年就是周年,如果无亲人,他们替他烧几回纸钱。

    对准女人修长的、优雅的、美丽的颈子。

    就像本就是一伙。魁梧凶悍。

    他常望着窗外,也许是看雪,也许是看人。

    “鲜少碰见这么识相的人。”匪首笑了,他吐了口浓痰,探过头,感叹地看着熟睡的豆沙:“真是个小美人啊。可惜了。”

    大概因为他之前是良民,做的合法生意。

    伸出手,司徒挽住她的手臂。

    守门人离去时,深深看了司徒一眼,眼中带着笑意。

    三十出头的年纪,还未成婚,热心的大妈们也都着急。

    可是,重大利益背后永远是重大风险。

    他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想来这批货还有别的花样。

    阿润疑心自己射了空矢,想要继续,一只冰冷的大手却握住他拿着箭的手。

    再抬起眼,恶徒错觉,看见地狱中人。

    他鲜少如此失态。

    司徒斐最近又不大同女孩子玩耍联谊了。

    守门人点点头。

    说着,匪首面露深沉笑意。

    那会是什么样的事。张洋不禁遐想。

    除此之外,奎因也似乎有什么不便久留的原因,带着手下匆匆离去。

    本来刚刚就该让李珣带她回去的,可是她睡得香甜,谁都不忍。

    奎因夫人很老道,此时并未表现出对情人的亲昵,她更看重这批货。

    阿润去五金店和木材店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放进包内,和糖果一同提了起来。

    看着他倒在自己面前。

    起身时,张洋以为结束,挂出笑,准备结账。

    也许自己今日也凶多吉少。

    他看了守门人一眼,问道:“阿B来验过了?”

    张洋低下头,看着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小宝宝,他轻轻抚摸着孩子,轻轻地,温柔地。

    他们是打劫的水贼,看中这间小店很久。

    最近渠道收紧,国际警察查得厉害,奎因的手下人动弹不得,司徒斐却能弄到这么一大批货,手段实在非凡。

    十一点了。

    “老板,你的营生不错。”他们实在不像有什么醉意,反而自动站到一起。

    阿润把他挪到几个黄色箱子后的阴影空间。

    张洋用钥匙拧开抽屉,把今日收到的流水和一张褐色的银行卡取了出来:“密码是6个7,放我们父女一命。”

    神经大条的豆沙也终于被吵醒,揉了揉眼睛,从张洋怀中惊坐起。

    夜十一时。

    然后,换上守门人的衣服,戴上预备好的口罩,代替他的位置。

    直到他瘫倒在地。

    申老板显得有些怯懦紧张。

    守门人瘫倒在地,他愣了愣,想了想,把守门人拖到了仓库一旁的角落,塞住他的嘴巴。

    却被为首的人盖住了话筒。那个人望着张洋:“算聪明了。”

    但这些关键词阿润全部捕捉到。

    阿润看了看手表。

    这间仓库很大,根本无法看到这个视觉死角。

    他预备放出手中的箭。

    “准备好了吗?”他轻轻问着,身材瘦削,不起眼。抱着孩子在暗处,显得孤独忧虑。

    阿润手指全是汗,他想一切都结束了。

    时间长,客源稳定,捞一把,稳赚不赔。如果有人不听话,就做掉。

    可是他来不及细思。

    想起今日司徒斐进入申老板办公室,他们签完入关单,一定会有大动作。

    “剩余的那些,就在烟草上下层中的塑料薄膜夹层中存放。”固然,司徒又切开一个包装完好的箱子,向奎因解释着。

    阿润这一夜也并不平静。

    张洋曾经这样抱着豆沙,坐在柜前睡过整夜,一动不动。这种过度的溺爱令其他人诧异。

    他跟踪申老板亲信阿B去了港口。阿B出发得有些早,刚过晚九时。

    阿B虽然警惕,但没有意识到阿润的到来。

    守门人轻蔑地笑了笑。

    他没想到司徒胆子这么大,但是更可怕的是,司徒把自己说动了。

    “你们连她都不肯放?”张洋怔怔地看着这群凶徒。

    只要这一笔,只要赚这一笔。

    司徒捂住胸口,淡淡叮嘱守门人离去。

    他脱掉西装外套,卷起衬衣袖子。

    张洋有时不禁困惑,自己的一生会一直这样下去吗?

    那支锋利的短箭射入男人的胸膛。

    守门人点点头。尽职地站在门外。

    到了港口未检的三号仓库。

    张洋瞧着紧靠灰色砖壁的两桌也喝得差不多了,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催促一下。

    服务员不必作陪,但是老板还是无法轻松,得时刻供用急点的凉菜、主食等,有时到深夜,令人乏累。张洋让李珣先回出租屋内休息,李珣打了个哈欠,拿走一块垫肚子的肉饼,边嚼边叮嘱:“闸门的钥匙放在小电视机上,今天的账目我带回去算了。”

    阿润眼前不断浮现白天的景象,心中存有不舍,一切都变成了遗留人世的慢动作。

    因为,好下手。

    总觉得阿润的生活,距离他们很远很远。阿润究竟过着什么样的人生,总像一团迷雾。他抱着豆沙,走进他们的生命,可是,又像是远远地抽离着。

    同事脸红,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糖果白日卸下,黑夜只剩利器。

    他意识到不妥,警觉地安静了会儿,才拨动算盘珠子,兀自笑了:“算了,不会有人知道的。”

    只是似乎还有小孩,不过只能怪她不会投胎吧,遗憾之后,一起做掉。

    阿润疑心司徒斐是否能感知或者在黑暗中看到自己的存在。毕竟他距离自己的藏身之处太近。

    可是垂下头,豆沙可爱的模样,又令他看到无限的希望。

    掩盖什么。

    阿润从缝隙中,看着那个男人的身影在黑暗中站得直直的,看着所有人都晃动消失,看着他走到自己的藏身之处,看着他轰然倒地。

    下辈子就发达了。

    “奎因……今夜十一点……验货……提前去……阿B……留心警察……”

    错过,不返。

    她对这批货物的质量很满意。

    “我可以把钱都给你们。”张洋哀求。

    现在是九点四十。

    阿润今日白天跟工会的同事去糖果店买了二百多份黑巧克力。年近了,申老板却还惦记着马上要到的圣诞节。工作人员认为白巧克力也不错,但是申老板似乎觉得黑的才正宗,他还要求礼盒上印上申力的英文钢戳,然后搭配上巴宝莉的丝巾,一同送给客户。

    他放出了箭,对准奎因。

    可以仔细看看。周末快乐。

    “夫人几时来?”申老板在寒天腊月擦着冷汗,烦躁又害怕地问着。

    “再等等。”司徒听到港口吹来报时的轮渡号角,沉闷的嘟嘟声。

    张洋瞌睡得眯起眼睛,可是今天心脏跳得很快,总有不祥预感。他苦笑着低头,看着在怀中睡得香甜的豆沙。

    守门人又点头。

    她一袭黑裙,碟形帽压下,黑暗中,面庞不甚清晰。

    “我会杀孩子,保证一刀,不哭不闹,也不疼。”又有一人笑着站出,他握匕首,灯光昏暗,吐字阴恻恻。

    司徒斐去取夹层中的粉末,跪蹲在了自己的面前。

    穿着洋装、烫着长发的办公室女同事笑他像个圣诞老人,新买来的玩具眼镜也替阿润装饰上。

    怕他们恋酒,这局面就没完没了了。

    可是下一刻,司徒斐就走到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阿润适应了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