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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血混杂着泪溅在了芳华木上，地上滴落了无数鲜红的血……慢慢地像是被黄土全数吞噬掉了。
“我自己的医术就很了得，什么病自个儿把脉就成了，如果我治不好怕也没人能医了。”
小公子们来了几次，却被我拒之门外。我如今这副模样真是羞于见客。我知道自己的脸色惨白，唇也干得很，而身子也越来越怕冷了，经常蜷缩成一团坐在椅子上，烤一天的火也暖和不起来，身子糟蹋成这样，吃什么补品也无济于事了。
“师父。”
这会儿痛的不是手，而是早已疲惫的心。
我哭倦了，头晕得很，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身子疲惫得无力抵抗，咸泪混在手腕的伤口上……很疼，血还泪泪地从伤口涌出来……
他半晌没有说话，像是真能看到我、感觉到我一般。
我很疲倦，靠着黄土坡，聋拉着眼皮，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黄土坡上依旧是那么荒凉，不过坟边却有一株树绽出了花苞，看着像是梅花。我祭拜了一下坟，便转到芳华跟前，俯下身缓慢地蹲在地上，低头吹了一下地上的枯叶，便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我把头埋在膝盖间，拿粗糙的衣袖擦着脸，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当初你是不是想过要留下我，你说想喝我给你酿的酒，还说等你身子好后要给我做热乎乎的白面馒头。可我却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了你。你一定很痛心，我，是吗？”
我裹着厚厚的衣袍，蹲坐在地上守着那截芳华木，只是静静地坐着，发着呆，手腕处正隐隐发疼。
“那不成。”小李子瞪着眼睛看我，“不管您怎么说，这病还是得医。大夫都已经在路上了。”末了，他的声音很软，“您还是听我一次劝吧，这事是我偷偷办的，自是不会让皇上知道的。”
一想到芳华或许会因这一滴两滴的血而醒来，我的胸口处便有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幸福。
我呆滞地望着他。
芳华突然转身，远远地望着我，微微一笑。
“芳华，我是那么想你，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人走。”我的眼眶热了，胸口处传来剧烈的疼痛，快要不能呼吸……
可我清楚地看到他的嘴型，一张一合。
我不是一具行尸走肉，起码我还能感觉到一点疼痛……
他笑了，露出一排很白的牙齿。
“您为何这么自虐？您看看这才几天，手都成什么样子了。”小李子瞪大眼睛望着我，眼眶都红了。
我不知道芳华还需要多少的血与药草。我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偶尔会毫无征兆地昏厥。小李子看向我的眼神也担忧了起来。
芳华的一袭身影忽隐忽现，声音很低，却还自顾自地说着什么。弄玉却像是被吓住了，抬手缓缓地指着我。
我心里涌起一阵悲伤。
他需要我的血，而我也心甘情愿。
他的声音抖得慌。
弄玉抱着我徐徐起身，准备转身的一瞬间，我听到了，花绽放的声音。我傻傻地笑了，从弄玉怀里挣脱出来，重重地跌在了地上，笨拙地伸手朝那截芳华木爬去，一步又一步，渐渐地近了。
哪怕是徐徐地呼吸，也会让我的心脏在此刻残破撕裂。
我不免讥笑一声，我就是用勺子的命了，芳华赠给我的名字果然是最好的。“主子，您近日里总在咳嗽，我想给您找个大夫。”
我静静地望着他。
我昨夜又梦见了我们在宅子里过的日子，那段时光……是我过得最好的时光，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别费心思了。”我直直地望着他，轻声说，“你这会儿把伤口处理好止了血，我待会儿不是还得费神在手臂上多划一道口子。”
絮弄玉扶住我的肩，叹了一口气，很轻地说：“芳华木已经过了最佳的还魂时机，不可能了。”
风徐徐地吹着，四周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黄土坡也越发荒凉了起来。
我睁大眼睛，一时间雾气模糊了视线：“不，我要救他。韩子川说芳华是爱我的。”一时间我的胸口闷得慌，悲伤蔓延开来，“哪怕用尽我所有的血，我也要救活他。”
我不理会。
虽然已听不到声音了，但我清晰地感觉到了那句话，只有寥寥数字：愿得韶华刹那，开得满树芳华。
我笑着笑着便不笑了，痴痴地望着它，轻声说：“师父，我又带来了你最喜欢的红莲……我现在体力不行了，不然一定能弄到崖边最甘醇的晨露。”
他容颜淡漠，白袍翩趾，我竟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跌在了地上。
“伤口真的不深，真的……我不疼。”
莫名的剧痛扯着我的心，这笑容，该怎么形容……
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了。
他缓缓地蹲了下来，轻轻地执起了我的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好像需要极木的勇气：“华公子生前待奴才极好，后来奴才又伺候了您。奴才有几次想提醒您，可话到嘴边却又不敢多事……说实在的，皇上嘱咐奴才把您送去华公子的居所时况，奴才死都不会做的。”
我的视线缓缓下滑，手腕上十几道狭长丑陋的伤疤好像娱蛤一般。
我脑子很晕，很疲惫。
恍若春风一度……像月光，有种欲说还休的哀伤。
是啊……丑了些，可是芳华不会在意的。
我看到了弄玉的脸，脸上有着凄楚与不忍心。他颤抖地用手指轻触着我手腕上的伤口：“李总管飞鸽传书，让我立马过来。我猜你或许出事了，却没料到事情这么严重。华公子的事我都已经听说了，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知道……他已经不可能还阳了。”
“我要救他。”
手腕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泪在此刻夺眶而出。我探出手，用粘满血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摸着芳华木。
我咧嘴笑了，却听到身旁传来咚的一阵闷响。
这也好……我这残破不堪的身子怕是没人敢要了。
他怔怔地望着我，认真地说：“这次奴才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保住您和华公子的安全。”
我蜷缩在椅子上，烤着火，嗯了一声。
“勺儿……”
弄玉怔怔的，目光透过他的肩头望向了我。
那截枯木上的黑色慢慢地凝聚，仿若瘴气一般环绕在木的周身，然后黑雾被一阵风吹得消散不见，而芳华木居然红得似火，光泽如玉，木周围的花全都含苞待放……我已无法抑制地哭出了声。
“多亏你，才让我陪他度过余生。”
我眯了一会儿眼。
“别这样……”弄玉从后面抱住我，并拥紧了我，紧张地望着那正发光的芳华木。
我缓缓地笑了，望着他的眼很认真地说着，可泪却止不住地滚落了下来：“他需要我的陪伴，他在死前最后一刻仍希望我能陪着他。可是我却当着他的面，转身离去，他一定以为我不要他，嫌弃他了……他在生我的气，我要每天守着他，学着陪他哄他，等他气够了就会出来了。”
眼前突然出现短暂的黑暗，我跌在地上，有些晕眩，用手揉着额角，用膝盖抵在黄土上，才勉强支撑住晃动的身子，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你不懂。”我静了一会儿，悄然说着，“我知道芳华的……”
阳光透了进来，穿透了他的薄衫，他的幻影一点点地变淡，容颜模糊。“师父，别走……别丢下勺儿。”
清亮又温柔，还夹杂着无尽的伤感，既亲近又显得自傲，有种欲说还休的哀伤。
他用这一世最后的时光在对我笑，温和、雅淡。
我的心猛然抽搐了，激烈地跳动着，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气力，我推开弄玉的手，踉跄地朝芳华奔去。
芳华，是你吗？
小李子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脸，捧着我的手，不住地抖动着唇，吹着我手臂上的伤口。
我却笑了，把袖子重新拉下，遮住手腕。
他神情紧张地盯着某处，气息也明显地不稳，这会儿他也不顾尊卑，慌忙捞起了我的袖子。他瞪大眼睛，惶恐不安地望着我：“您这是……这是……”
我探出去的手指，触摸到的却是一片凉……
那身影背对着我，站在弄玉面前，轻声说：“我不知道是否能有人看到这个……我有一个徒弟，聪慧可爱，她养了六个小公子。倘若你哪天能遇见她，麻烦替我转告她，我一个人活很逍遥自在，请她勿记挂。”
手腕上的伤口好了又裂开，我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丝毫痛意了，只是这双手再也用不了著了，一夹东西就抖得慌，后来我干脆让小李子把著撤了，换成了勺子。勺儿……
我要让芳华知道，我有多爱他……
所以这都是在惩罚。
心怦怦地跳个不停，我缓缓抬起手按住了胸口。那让我心疼不已的神色又出现在了他的脸上，隔着千山万水般的愁绪，眉微皱，眼神却是极温暖的。
若是在平时，他一定会说，辛苦你了勺儿，可是如今只有一株枯木孤零零地没入土中，无声无息。我悄然探手……手指颤抖地触到那通体发亮漆黑的芳华木，指尖发麻……所触之地有着尖锐的刺痛。
“主子，皇上要我照顾您，不要让您做傻事。”小李子生气了，倏地站起来了几步后又突然跺脚折了回来。他从怀里掏出了纱布和药瓶，跪在地上拖着我的手，干净利索地处理着伤口，嘴里还说着：“幸亏我出门时带了药。才一会儿的工夫……您怎么就划了这么多伤，万一落下疤痕该怎么得了。”
“主子。”一声轻唤从坡那边传了过来。
我诧异地抬头，只见小李子笔直地跪在地上，低着头，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快要哭出来了：“主子，是奴才对不住您。”
师父，你让我态意江湖，你可知道……一个人的江湖不是江湖。
幻象……他只是一个影子而已。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阳光，他呆呆地望着我，硬了一会儿才说：“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我笑了，很恬静的笑。
“主子，风大了，回屋去吧。”小李子蹲下来瞅着我，手却在搀扶我的时候颤抖了起来。
“那段日子是我过得最幸福的时光。”
“奴才还着实高兴了许久，若知道会是后来这种情况，奴才死都不会做的。”
韩子川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他是当今圣上，纵使我再恨他，也不能杀他。他走时还不忘下一道圣旨把小李子从宫里调出来，说是为了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只怕是监视我的成分居多。韩子川这么防着我，或许是怕我私带芳华木逃匿，或许是怕我一时想不开就这么追随芳华而去。
我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从椅子上下来了。小李子想伸手搀扶我，被我拒绝了。今儿天气稍稍好了一些，阳光也算暖和，该去看看芳华了。
是谁在喊我，我惜懂地回头。
那截枯木上的黑色慢慢地凝聚，仿若瘁气一般环绕在木的周身，然后黑雾被一阵风吹得消散不见，而芳华木居然红得似火，光泽如玉，木周围的花全都含芭待放……
这一次伤口割得有些深，这些疼痛在提醒着我能感觉到一点儿疼痛……
韩子川也许是在等我死心……或者他心里已经明了，我这个倔人是一辈子也不会死心的。
昨夜下了霜，还真有些凉。我打了个哆嗦，侧身望着那截没入黄土里的墨黑芳华木。我笑了笑，倾身摸了摸它：“为何等你化为红木，就那么的难。”
他嘴角上弯，隐隐含笑。他目不转睛，仿若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把我看够……
我死死地攘着前襟。
弄玉闻言动容，拥我入怀，不再说话了，只是紧紧地抱着我。我闭上眼，无力地窝在他怀里，泪却沾湿了衣衫。
“你这副模样连自己的小命也保不住。”
他真傻，我逍闲人怎么会如此轻生，若是我死了……就没人能救芳华了。秋末冬至，天气一天天转凉。以前这儿的奇珍异草被芳华宠得不分四季，漫山遍野竞相绽放，芳华逝了，它们也学会了寂寞，一个个变得循规蹈矩，不再胡乱开|苞发芽。
一个如滴仙般的人影如真似幻地浮现在了坟的旁边，他遥遥地望着远方，寂寥的脸上有着化不开的惆怅。
我怔怔地望着他。
我慢悠悠地望了他一眼。我始终是不懂小李子的，初见他的时候，他是一个机灵的小太监，转眼间便成了皇宫里备受皇上信任的太监总管，如今他却任劳任怨地照顾着我这个没用的废人，也没一丝怨言。或许小李子真的是心有愧疚，也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安抚了皇上。虽然宫里总是差人送来些吃的与补的，却再也不见皇上提接人的事了。
弄玉捧着我的脸，眼里满是疼痛，手指摩掌着我的干唇，轻声道：“小李子怎么这么任你胡来，你要好好地休息，身子也需要调养。我……不能任由你这么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