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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狼狈而窝囊地匍匐前行，尽管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抗议，尽管竭尽全力挪动似乎也只是往前几英寸而已，但他依旧抬起视线看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小狗洞，试图捕捉尽头的那一缕微弱曙光。
话音才落，柯克就这样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没有屈膝没有缓冲，就这样坠落，狠狠地拉拽着瑞凡的心脏沉下去，猎猎狂风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寒冷刺骨，灵魂深处的恐惧终于发出自己的声音。
——砰！
视线，在空中碰撞。
所以，这就是死亡吗？
表演结束，也就已经落下帷幕了。
那厢，克里斯注意到瑞凡的出现、柯克的回头，还没有来得及弄明白怎么回事，脑袋刚刚转动起来——
脑袋，一阵晕眩，失血情况超出预期，他应该庆幸动脉没有破裂，还是担心自己右手可能失去知觉？
“对吧，杰克，你和那些女孩们玩了一个游戏，看着她们眼睛里的恐惧，看着她们为了求生苦苦挣扎，看着她们发出哀嚎和呼救，然后，你再结束这一切，你是唯一一个拥有权利结束这场游戏的主宰。”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曾经，他以为和自己无关的那些脸孔那些回忆；曾经，他以为距离自己无比遥远的那些笑声那些幸福，栩栩如生地在脑海里上演放映，而后演变成为自己的一部分，灵魂似乎终于逗留在宇宙中飘荡。
枪，响了。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气喘吁吁、声线绷紧，紧张与焦虑的挣扎冲破黑夜的束缚炸裂开来。
克里斯感受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穿透身体，字面意义上地，穿透身体，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瞬间吞噬理智，甚至就连声音都喊不出来，神经紧绷到极致，然后就短暂地陷入空白，大脑转不过弯来。
这次，柯克的右手没有颤抖，准确无误地瞄准了目标，枪响、脑花、傲然盛开，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克里斯没有办法呼痛，所有声音就已经掐灭在喉咙里，他似乎能够听到血液在喉咙里汩汩流淌的声音，却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疼痛，就好像被撕裂成为无数碎片一般。
一个转身，柯克就看到了瑞凡。
平静，淡定，坦然——
柯克只是想看看克里斯的底牌而已。
然后。
不要说阻止柯克了，甚至忘记任何动作，如同木偶一般站在原地。
然后。
顺着枪口望过去，看着那张卑微求饶满脸横肉的脸庞，大脑越来越清醒，沉睡的记忆慢慢鲜活起来。
然后，在这一刻，那个高高在上的BBJ，那个无所不能的杰克，就这样分崩离析。
“一枪，为了内特。”
他试图开口，却发现所有声音全部卡在喉咙里，大脑也已经宣布罢工，时间似乎就静止在了这一刻。
“一枪，为了爸爸。”
一切都只是表演。
“柯克！”
不，不是，死亡没有那么简单，清冷的空气里传来柯克的声音。
柯克并不紧张，也不慌乱，恰恰相反，那双眼睛是如此明亮又如此璀璨，漫天漫地的星辰倒映其中，似乎可以看到笑容正在绽放，一种释放也是一种解脱，根本不给瑞凡时间，毅然决然地收回视线。
“不，柯克，不要！”
最后一声枪响。
如果他现在开始皈依信仰真诚祈祷，还来得及吗？
瑞凡的眼睛里流露出一抹悲伤和绝望，宛若单手悬挂在悬崖边上，从指尖到小臂都能够感受到力量，试图抓住最后一线生机，尽管没有发出声响，却死死抓住最后一丝理智的缰绳，试图阻止这一幕。
砰。
右手，重若千钧，因为疼痛已经失去感觉，指尖微微有些麻木僵硬，估计开枪的感觉可能不太准确。
“我这人，还是太善良，愿意和你玩这个游戏。”
克里斯一直好奇，濒临死亡之前所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模样，现在终于看到了，他却看不明白。
话语，如此轻盈如此幽默，却有一种刺骨的寒冷。
这是黑色幽默吗？
条件反射地，柯克就转头看向瑞凡。
“但认真想想，好像也不算私人恩怨，而是一场游戏。”
可是，思绪还没有来得及展开，紧接着就再次一声枪响，一连串的疼痛排山倒海地汹涌而来狠狠地正面撞击，克里斯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整个人就后仰飞了起来，如同一个破碎的布娃娃一般倒下。
夜，深了，连绵而浩瀚地覆盖大地，将所有喧嚣和嘈杂全部掩埋，身后不远处的曼哈顿依旧绚烂夺目，却越发映衬出布鲁克林的遥远和寂静。
此前？
“对，这是私人恩怨。”
克里斯仰望星空，头顶之上就出现一个身影，赫然是柯克，那双眼睛依旧清澈，那个笑容依旧明亮。
那种恐惧，死死地抓住心脏，掐断呼吸，一种本能驱使着他，转过身来，如同蚯蚓一般开始爬行，手脚并用地爬行。
“啊，抱歉，右手受伤，准度不太行，抱歉抱歉，没有一枪毙命，再来一枪。”
瑞凡就看到柯克嘴角的笑容在满脸血污之中虚弱却灿烂地绽放起来，照亮整个夜空。
克里斯终于害怕了——
动作才刚刚开始，疼痛就如同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汹涌而来，血液和鼻涕、尿液和眼泪一股脑往外流，他甚至已经分辨不清楚什么是什么，就只有唯一一个想法，他想逃，尽快地逃离这个地狱。
准确来说，半真半假，顺水推舟，波动是真的、冷静也是真的，心若磐石，任何急风骤雨也无法动摇。
“杰克，游戏应该就这样结束吗？你确定不再挣扎看看吗？”
但是，却颠倒了一个位置，好像整个世界也颠倒了过来。
眼前的柯克，并不一样，没有悲伤、没有慌乱、没有愤怒、没有挣扎、没有失控，仿佛刚刚那个支离破碎分崩离析深陷绝望的柯克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般，居高临下地俯视克里斯，眼睛里波澜不惊。
“一枪，为了妈妈。”
克里斯笑不出来，然后，第三枪就已经响起。
也许，这就是上帝给克里斯的回答，黑暗降临。
他，称呼他为“杰克”，而不是克里斯。
克里斯：什么？
世界，重新安静了下来。
“诶，等等，你不能死，事情还没有结束呢。”
瑞凡满脸错愕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若木鸡地看着柯克，微微张开嘴巴。
此时就可以看到红绿交换的警笛由远及近地将这里包围，但那些声音却渐行渐远，似乎是另外一个世界，一切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砰。
然而，奇妙的是，他非常清醒，甚至前所未有得清醒——
“嘿，小河。”
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